司十八看了看,于是无声出门去。 烛火摇曳,一切看得更清楚。 谢镜台打量着老头,乡野村夫的打扮,潦草不修边幅。 “别转,你这影子转得老头子我头晕眼花。 ”“怎么,还要老夫请你入座?”还一下子拿捏住了主人姿态。 谢镜台在他对面坐下,正要从他身上收回目光时,老头手撑着桌子动了动。 谢镜台的目光蓦然一顿。 只见随着他的动作,一块灰扑扑的石头从老头腰间布带处垂落。 扁平圆润似玉珏,却看上去是一块普通的石头。 这东西!有些眼熟。 谢镜台记忆力很好,很快想起它眼熟在何处。 前世,明怜衣家进了一位神医,明怜衣拜师其下,从一对此毫无涉猎之人,变成了洛京的小医仙。 明明身份尊贵,却总在帮人治病,有人想要去明怜衣家同样拜师,说要是自己学会了的话,就能救更多的人了。 或是学个一两招,也能让家里人有点小毛病的舒坦些。 明怜衣一向爱做好人,大家有这个心,那她当然不能阻拦,只是温言细语地提醒,说先生脾性随意,可能不会轻易收徒。 但大家就是止不住好奇要看。 谢镜台本不想去,却也被好友楚仪扯着一块儿去了,不对付是面子的事,但是热闹还是可以去看看的。 要是那个什么医师脾气爆得把这群贵女们都赶出来了,那可就有意思了。 于是跟着人群,在一片聒噪中,谢镜台不远不近地看见了那个大夫。 脸没看清楚,可他腰间的挂佩却记住了,因为太平平无奇了,谁会把一块石头挂在腰上。 那天她们一群人没学到什么,帘子隔着,全都蔫巴巴地回来,说学起来要怎么的怎么的,很难。 这群贵女们吃不得苦,于是作罢。 明怜衣还一副惋惜之色,说要不要她去向师傅求情。 结果她一进去,里面也很快传来老头子的训斥声。 明怜衣回来时,贵女们不仅没有因为没学到而太失落,反而因为害得明怜衣也挨了骂而愧疚。 谢镜台喝了一口热茶,“先生也应知道,我们没有恶意。 不仅如此,还是您的救命恩人。 ”单刀直入。 老头瞬间抬头,难以置信地看向谢镜台,皮笑肉不笑,嘴一张,“好一个漂亮女娃娃,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他这么大岁数,头一次见误打误撞救了人,直接说自己是人家救命恩人的。 虽然这是事实,想要报答的意思,他脑子就是不用想,也猜得出来。 “老夫身无长物,烂命一条。 ”老头盯着这不知谁家的高门贵女。 确实也有几分触动,才多少功夫,那群贼人就死了个干净。 距离他们进去这寺庙,连半刻钟都没用到。 深夜设伏,这会儿也面不改色,可偏生年纪轻轻,怎么看,都不像是个简单的小娘子。 “那您的命,看来还挺值钱。 ”“贼人歹毒,心狠手辣,偏偏留下你一人。 ”“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么?”谢镜台步步紧逼。 老头面容一僵,紧跟着就变得阴沉,脸上又闪过煎熬之色。 蝼蚁尚且苟且偷生。 他冷哼一声,咬牙切齿,“当然不是,是因为老夫诓他们,说给他们下了毒!”“他们要解毒,当然不会杀了老夫,只不过两顿毒打,反正我的腿又没知觉。 ”“再说,老夫命中带劫,从前亲友死别,住于荒村也撞上贼人屠村,不祥之命,我要是报答你,你恐怕也会招惹上这因果。 ”他不知,谢镜台最不怕的就是这因果。 因为她早就轮回一遭回来。 旁边两个丫头已经听呆了,这老头什么毒呀不祥啊屠村什么的。 小姐怎么能听这么可怕的事!谢镜台看向春花,“去,给老先生倒一杯热茶。 ”小丫鬟呆呆跑走。 而秋月还听得眼睛忽闪忽闪。 “我不信什么带劫不祥这种事。 ”“如果屠村之事是真,老先生您也再无处可去,莫不是要让我派人,把你重新绑回车上。 ”“今夜暴雨,前路已有山崩泥灌,那马车停留处,倒也是自成孤冢的好地方。 ”到时候泥石一埋,怎么不是一抔坟山黄土。 “你——!女娃娃好生伶牙俐齿!”老头气极,自己竟说不过她。 他喘着粗气,一副快要气死的模样。 春花适时出现,犹豫着递茶。 老头子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,劈手干脆夺过,“老夫断腿!你家小姐救了我,总不至于再让我渴死!”他咕噜噜地喝了下去。 喝完后,对方也不含糊,给了名字,叫问水业。 倒是和前世的名字一模一样。 谢镜台没再问他别的事,只让侍卫进来帮忙盯着他。 而司十八已经审问了贼人回来,他们的确是山野草寇,拿了人的钱财,一路烧杀抢掠的。 烧杀抢掠为钱财,但有人命令他们做这件事。 一路而来,对方目的为何,他知道自己在这寺庙中吗?还是知道,侍卫不在附近?前世官府查贼人踪迹,的确是一路而来,一路而去,除了般若寺,其他地方也死伤了不少村民。 但是明怜衣又是怎么遇见问水业的。 谢镜台只命人将其严加看守,明日一早再下山。 思来想去,又让司十八将那些贼人尸体处理收尾得更干净。 但屠村的事想办法让官府知道,村庄离这寺庙不远。 无论背后人图什么,今夜来这里没成,但屠村一事出了被官府盯上,却没有找到贼人踪迹,附近就一定会戒严。 做完这些事,已经三更天,谢镜台这才回到房间入睡。 春花她们把床铺好,还不知道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。 小姐带着司十八出门一趟,抓了人回来。 暴雨仍旧下得很大,谢镜台躺在床上,听着雨声入眠。 哪怕身在佛寺,但谢镜台也仍旧睡不好,害怕自己一醒过来,一切都是梦幻泡影。 但是今晚,她没有再跟陆权御再碰面,还阴差阳错先明怜衣救走了她前世的“师傅”。 这是好事,不是么。 她还有太多太多事要做,不能在担忧胆怯中熬过这日夜。 ……谢镜台是被寺庙的钟声唤醒的。 晨钟清越。 雨还没有停,不过雨势小了很多。 谢镜台去前面的佛殿又上了香,和主持又说了些话,打听了几句寺庙近况。 主持笑眯眯,一副慈祥模样,“佛祖庇佑,近两月来,庙中香火渐旺。 多谢施主关心。 ”寺庙中香火这几月变得旺盛了。 这倒是谢镜台不知道的。 谢镜台告别主持。 接过秋月递过来的幕篱戴好,抬脚往外走。 只还没走两步,就听见一道声音,“少爷,听说这菩提寺许愿一向很灵,夫人去特意打听的。 ”“虽然您中榜一定是板上钉钉的事,不过除了金榜题名,您还可以许愿洞房花烛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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